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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
柳金曾说，赵挺这个作过妖的人，改变不了兴风作浪的习惯。这话让她说准了。事情发生在小米出生后的第三个月，发生在小米的身上。这更让柳金不可容忍。 一个夏日，天擦黑时，我抱小米到河道上散步。我们这个城市，空气质量越来越差。汽车多，周边化工厂多，空气就带了金属物质和各种味道。我们又不能带上防毒面罩生活。大家就在城市污浊的空气里，像浑水里的鱼一样，同甘苦、共患难地生活。大家都是这样，心理便有了平衡感。但小米来到世上后，我愿意为他提供好的东西。比如说空气。好一点的空气，只能到河边去找。那里有一片树林。方圆十几里路的水杉树林。里面的水杉已有十多米高。这片树林，还是在农业学大寨时期形成的。那时，谁也没想到这林子会成为如今大家的最爱。城市里，人们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。所有的缝隙都被开发商用建筑塞满。城市的面貌让人头晕、气短。生活区、商业区、工业区杂乱交错。在我们这个城市，你要是一本正经跟人家谈城市规划，会笑倒一大批人。有规划吗？有。有就是没有。这话很有哲理。城市的人们便喜欢往河道边的林子散步。往里走十几步，便能再一次闻到清醒的空气。带着丰富氧分子的空气，有儿时的味道。 那日我刚转过街角，赵挺冒了出来。这事看起来很巧。我带着小米出来散步，刚好遇上办事的赵挺。但我遇到的是赵挺，凭我对他的了解，我认为那肯定不是巧合。有一次，柳金挺着大肚子到医院做定期检查，刚转上街道，便看见路边一颗梧桐树下散着两张百元钞票。柳金见前后无人，便捡了。几日后，柳金到菜市场去，又捡到两百块钱。柳金对我说，我们将要出生的孩子带来好运气了。那时我虽笑着附和柳金，心底已产生怀疑。柳金挺着大肚，行动缓慢。不要说两百块钱，即使是两万块钱散在街上，她也不可能捡到一分。见到赵挺，我便问他。起先赵挺还想瞒着。我看到他搓着两手的样子，便断定是他了。我说，赵挺，你是想骗我不成？赵挺怔了下，便招了。赵挺说他眼瞅着柳金出来，便往地上丢钱，然后隐在一边。我问，赵挺你是想干嘛呀？赵挺说，嫂子不是不接受我的东西嘛，我就给她钱了。从这一点看，思想决定行动。赵挺的孩童思想，让他做出了孩童举动。那次，我问赵挺，你就不怕柳金捡不到钱，反而给别人捡去？赵挺说，我就在边上看着呢，除了嫂子，没人能拿走我的钱。 从事情发生的概率来看，赵挺潜伏在我家附近，已有一段时日。 那日，我抱着小米，警惕地问，你不开车，跑在这里干嘛？赵挺笑着说，我出来办点事，现在不开出租车了，买了两辆运输车，跑货运。这不，正要到一家公司谈生意，碰上哥了。这解释很有新意，也让我高兴。赵挺能够想着办公司，是件好事。我既希望他能独立，也希望他办了公司后，没时间和精力来缠我。我说，不错，办运输公司挺好的，以后好好干。赵挺说，我肯定会好好干，多挣钱，让嫂子对我满意。赵挺刚刚还说得很中规中矩，一下又不正经起来。我点着他的话说，你办公司跟柳金之间没有联系。赵挺争辩道，当然有联系。我挣了钱，可以帮你们过上好日子，嫂子不就对我满意了？这句话，让我高兴的是有一个帮字。这是个重要的字。赵挺以前会说，我一定要让哥过上好日子。现在终于有了点认识，讲帮字了。他算是明白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。但除了帮字，那句话又让我非常不满。多少年的努力，赵挺的进步也只体现在一个帮字。这进步有多缓慢，比蜗牛还慢。照这个速度，赵挺要到白发苍苍的时候，才能认清生活。 赵挺的话让我重新警惕。我问道，你对我说句实话，真的是碰巧在这里遇上的？ 说罢，我逼视着赵挺。赵挺的眼睛慌乱了，两只手竟再一次搓动起来。 赵挺，你为什么要这样？ 我就想着看一眼小孩。都生出来这么长时候，我还没见到过呢。 你为什么要急乎乎地看我家小米？ 这是哥的孩子啊，我好歹也是孩子的叔，怎么能不看呢。我已经熬了很久，就想看一眼。 就这事？ 就这事。我知道嫂子不会让我看，便在哥下班后来这里等。好几天，终于等到了。哥，我就看一眼，行不？ 我想了下，觉得让赵挺看一眼没什么大事。虽然柳金知道后会责怪，但看赵挺的劲头，不让他看以后才会出事。我便把蒙在小米脸上的红色丝巾掀起。赵挺立即把脑袋伸过来，低头瞧小米。瞧了一阵，赵挺说，是这样啊。听他这么说，我以为他满意了。谁知赵挺接着就说，哥，让我抱一下小米，行不？对赵挺的要求，我怔了一下。赵挺看出了我的犹豫，恳求道，哥，我不会弄坏小米的，我怎么会弄坏小米呢？ 看着赵挺可怜的样，我便把小米递给了他。三日后，事实将会证明，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。那日，我只看到赵挺两手紧张地、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米，像抱着一只纸瓷罐。我的更多注意力放在小米身上，没看赵挺的眼神。那忽闪忽闪的眼神。 三日后，是星期天。早晨我把小米放在推车里，到河道边去散步。赵挺又在街道上冒了出来。我不能想象他是如何在我家附近等候的。若是我不带着小米出来呢？若我是在傍晚时分出来呢？赵挺的举动，让我挺感动。赵挺说，哥，今天我陪你散步。我笑笑，没有拒绝。知道赵挺是冲着小米来的。那时，我想赵挺没有理由去伤害小米。他怕我伤心，自然不会对小米作出什么祸事。赵挺见我没反对，脸上露出开心神色。我们便往河道上去。那日早晨，天空满是棉絮般的云，空气中便少了份炙热。如果我、赵挺带着小米，在河道边的树林里走走、谈谈，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早晨。但我怕小米渴，到街边一家店里去买水，把推车留给赵挺看护。那时，我离赵挺也只是三米远的距离，买水也只化了不到一分钟时间。待我拿着两瓶农夫山泉——我给赵挺也买了一瓶，转过身来，发现赵挺不见了。只有婴儿推车在人行道上。我刹那就觉出了异味，心紧了一下。奔到推车边看，终于看清小米不见了。狗日的赵挺带走了小米。我怒火中烧，惶恐不安，奔跑着在街道上搜寻赵挺那高大的身影。未果。又进入到路边一家家店铺找。也没能找到。脑袋空白，茫茫然。我傻站在原地，等待赵挺抱着小米回来。使劲想下，又觉得不对劲。孩子般的赵挺，会做出孩子般的事。孩子做事，好与坏难以分辨。我最怕的就是这一点。赵挺本意不会去伤害小米，但结果很难说。脸上的汗下来了，热热地从额头滑向下巴。开始觉出这个早晨的酷热和窒息。我双手紧紧抓住推车立着，期望赵挺赶紧出现。他妈的赶紧带小米回来。我不安地立在人行道上，差不多熬了十多分钟。一个熟人过来问话，我都记不得了。也记不得我带着哭腔说，小米被人抱走了。很快，柳金闻讯而来。得到小米被人偷走的消息，她披头散发就跑来。到了跟前，看了一眼推车，她然后扬起手。那姿势，是想抽我耳光，或是想伸手卡我脖子。但手只是伸了一下，似被水吞没前的徒劳挣扎，便缓缓沉下。可怜的柳金，脸色苍白，像面条一样瘫痪，倒地不醒。立即围上了人。我听得人群外有人在说，杀人啦，那个男人杀人啦。 柳金被送到医院，我被带到派出所。到了那里，我才哭出声。像个女人一样哭。警察说，现在哭有屁用，早干嘛呢。想想也是。但绵长的哭声仍从我嗓子里冒出，像泉眼里的水泡，不停冒着。警察敲敲桌子说，你多哭一秒，跟孩子见面的时间就多一年。这话吓着我了。得赶紧找到赵挺，把小米抱回来。多一秒，就多一份威胁。我恢复过来，讲赵挺的事情。但发现要把我与赵挺的事情讲清楚，得从头讲起，要化好久时间。警察说，别啰嗦，赶紧讲有助于解决案子的事。便把赵挺的现状讲了。化了十分钟。这是多可怕的时间。一颗烟的功夫，赵挺就能决定小米的命运。讲完，警察说，回家去等。我说，我怎么能回家呢，我儿子不见了啊。警察说，你又浪费两秒。至今回想起那个警察，我记忆犹新。后来没再碰到这样一个人，用最简短的话，一下就戳在人的要害上。 出了派出所，我没回家，在派出所门口一个狭小角落里蹲着。失踪的小米让我急火攻心。柳金的愤怒我也无法面对。她会怒不可遏地说，林小木，我早提醒过你，你哪根神经错了，会让赵挺接触小米。她也会用尖细的嗓子喊道，小米出了事，谁也别想活，都去陪小米。（待续） |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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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仔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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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5-24 16:17:1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