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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翻开父亲这本书,薄薄的一页纸,上面写着简单的一个字——“严”:严谨的态度,严肃的面容,严峻的神色,严格的要求。
父亲一生勤劳,所以他也不允许我们有丝毫的懈怠。哪个孩子不爱玩?可是我和姐姐的童年,似乎总有做不完的家务活。割草、烧饭、喂猪……但无数次的练习,使得我和姐姐很早就能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;父亲为人严谨,对我们的要求更是严格。小时候,我们书写姿势不对时,父亲总是默默地从后面走来,一声不吭,然后将我们的头狠狠地摁下。头撞到小桌上,疼痛无比。但有了一次惨痛的经历,从此做作业时,必然端正而坐,不敢有丝毫的马虎;父亲从不相信眼泪,可小时候的我,偏爱哭鼻子。父亲总是严肃地说:“哭什么哭,哭能帮你解决问题吗?”那时我虽不太懂父亲话中的含义,但看到父亲那严峻的神色时,我知道再流泪绝对没有任何好处,于是知趣地关上了泪水的闸门。渐渐地,我不哭鼻子了……
一直以来,我以为父亲这本书太浅显了,只需随手一翻,便可轻轻读完。可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,却发现这本书中包含着太多丰富的知识,蕴含着太多人生的哲理……以至于越读越厚!
发现一:初三那一年,我出了车祸。记得那一天,爸爸一大早就乘车去给远在盐城读书的姐姐送被子,而恰巧中午在归家途中,我被汽车撞了。原本打算第二天回家的父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,连夜赶了回来。依然记得父亲那天回来时见到我时的神情:太多的担心,太多的不舍,太多的愧疚……毫不夸张地说,父亲一夜之间急白了头。乡镇医院的医生症断后说我左腿的骨头有3/5的错位,但无需开刀。可是父亲权衡再三后,第二天一早,就对妈妈说:“转院!”妈妈还在犹豫,但是父亲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:“去常州!”来到常州,拍片检查,医生果断地说:“开刀!错位这么大,不开刀即使长好了也会留下很多的后遗症。”那一刻,我感谢父亲的选择。同时第一次读到了父亲这本书中的第二个词:果断。在这份果断后面,是父亲对女儿深深的爱!
发现二:奶奶58岁那年得了糖尿病,到70岁时,已近双目失明,而且伴有多种并发症。那年冬天,特别寒冷,奶奶终于没能捱过去,带着对人世无限的眷恋离开了。作为长子,父亲近乎冷静地安排着一切事宜。我忽然感觉到父亲有些冷血,我甚至怀疑他是否会流泪。奶奶火化的那一天,爸爸捧着奶奶的骨灰盒坐车回来,依旧一言不发。不过临过桥时,妈妈提醒爸爸说:“喊妈妈过桥,领她回家。”我觉得妈妈这话对爸爸而言,有些对牛弹琴,因为爸爸从不迷信。可是,那天,我却是清晰地听到从不迷信的爸爸,捧着奶奶的骨灰盒,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口吻说:“妈妈,过桥了,我带你回去。”然后就嚎啕大哭。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钢铁一样的爸爸流泪。那天,我读到了父亲这本书中的第三个词:脆弱。可是,我却非常喜欢。因为,在这份脆弱后面,是儿子对母亲深深地依恋。
发现三:父亲50岁那年,恰逢国家体制改革。男50周岁必须内退。父亲原是农业公司经理,工作中一直兢兢业业、勤勤恳恳!可是,“一刀切”让父亲不得不从他挚爱的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。我们无法体会父亲心中的伤痛。只是,刚回家的那段时间,父亲总还是倔强地在上班时间里突然骑车出去,然后在邻近中午的时候回家,怔怔地走进房间,看那一摞摞有关农业科技知识的书;他还是固执地让我每年为他订《农业科技报》;每天总是日出而作,日落而归,侍奉着他的庄稼。他的生命似乎早已和农业、土地融为一体了……那段时间,我、母亲、姐姐,亦是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他内心的伤疤。我们以为他在琐碎无边的日子里,会将那些尴尬的往昔,慢慢地淡忘。可是,那天,一个种田大户到我家向父亲请教有关的农业知识时,我发现父亲又回到了当年的神采飞扬。种田大户走后,父亲开始在阳光里大声歌唱。很欢快的一首曲子,我却听出了哭声。我想起了我曾经无限崇拜着父亲的往昔。忽然发现,老的不仅仅是父亲,还有时光:它走得如此之快,以至跟在它身后的我们,再也想不起像父亲一样,被中途撵下去的一代。那天,我替父亲拔下一根根的白发,父亲笑着说:“爸爸,老了!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
我终于明白,父亲这本书如此深厚,岂是几个词能涵盖得了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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