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岸边的父亲

萧若秋

河岸边的父亲
     小时候的河流似乎在每一个清晨，河面上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。有时有几条小船轻轻的划过，泛起的白色小浪花会堆起几条轻轻浅浅的波纹。清凉的水面与云雾总盘旋在我懵懂时期的记忆里，那时的父亲每天都会踩着晨曦的露水走向河岸边的合作社。合作社的房子很老旧，是以前古庙里遗留下来的房产，已经见不到金刚、菩萨、佛像。可以望见的是一些刻着花纹的石板，一溜地铺在地面。等太阳出来，阳光穿过旧瓦的缝隙的时候，屋里会散发出师傅们劣质的烟味儿，一天的活儿开始了。
     集体合作社在我刚读小学时，就似乎要解散了。在解散的前一年，有位同村的眭姓师傅趴在我父亲干活的窗口很兴奋地喊着，说是父亲的娘正站在汽车站门口。旧汽车站离合作社很近，仅隔着一条小街。说起来她是我的祖母，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到我的祖母，祖母看起来显得比较实际年龄年轻，站在车站边，周围是几个陌生的青年陪伴着她，那也许是她另一个家庭的成员吧。我一直到现在都很困惑，我的父亲没有去看她的母亲，我的祖母也没有来看望他的儿子，距离只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。
      我的祖父和我的祖母在六十年代就离婚了，当时我的父亲只有八岁，八岁的父亲整天陪伴在一个被划成右派，脾气暴躁，愤世嫉俗的祖父身边。想来幼小的他是生活的怎样的颤栗与惊恐，他时时都会成为祖父的出气筒。有一次祖父在怒火中用扁担狠狠地砸在我父亲的头上，当场血流满面，等怒火褪去，祖父也很愧疚，拿着旧棉絮捂着父亲头上汩汩冒血的伤口，流泪不已。我父亲说，小时候，祖母也拎着水蜜桃来这里探望过他，不仅有吃的，还有新的衣裳，可拿来的东西统统都被我祖父扔掉。仇恨的曼延总是无绝无期，之后，祖母再也没回过这个家。
      我三岁时祖父一个人躺在床上，最终郁郁呕血不止而死去，只有50岁。那是1978年，父亲正在九曲河边开河道，全县都正在搞这样轰轰烈烈的生产运动。我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挨过那一段痛苦无助的时光，直到现在每年清明上坟，他都会边烧着纸钱，边独自呢喃。一个父亲过早离他而去，一个母亲虽然活着，却也如同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。
     八三年，父亲在河岸边，租了间房子，开了家竹器店，开始他的新的人生。他有好的手艺，并且聪明善学。他在削篾条的时候，还和那些快要中考的学生，路过的老师，一起讨论代数题目。平反政策落实时，本来父亲很有希望顶替做教师。只是人走茶凉，要顶替做教师的大有人在，父亲最终拿到手的是五百块抚恤金，断了做教师的梦想。还是拿着一把蔑刀和他的竹子为伍。一家人的衣食住行，就是从他的手中制作的蚕匾、竹椅、竹凳、竹梯维持出来的。
     我高考那年，正值发大水。大水也把我家搁放在河岸边的毛竹，冲着飘出去很远。时年夏天，母亲突然胆结石病发需要开刀住院，父亲晚上在医院忙着照顾母亲，白天顺着河流去追逐那些顺水而下的竹子，一根根的费力把它们捞回岸上。他要保住这些一家人赖以生存的竹子。我非但帮不上一点忙，相反我还辜负他的期望，考试考砸。他的眼睛对着我是暗淡的，他只能伤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责怪，数落。我全然不能理解父亲的苦闷，非常厌烦他的唠叨，还要对着和他吵架，把吃饭的碗摔得粉碎，我甚至离家出走。现在想来最最痛苦的还是我的父亲，我的失败，只会在他那儿成倍地放大，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。如今明白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下好好谈谈，没有过不去的坎。等我明白，却非要经历一个过程，直到我有一个儿子，也成为了一名父亲为止。
     父亲有时会带着我的儿子，去他的河岸边看水中戏游的鸭群。会给他孙子削一把竹刀，做一只用篾条编织成的小麻雀。看到父亲搬着粗大的竹子，我的儿子也会伸出他稚嫩的小手帮着一起搬，这是一幅久违的亲情的图画。我知道，河岸边的父亲本身就是一条奔腾不止的河流，是父亲在一直延续着家的希望。望着远去的逝水，我不禁泪流满面！

凌寒如雪

看到后来，我也含着泪了。

智商一米二

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，父亲是我们心里的永远的大山。穿过岁月的长河，这座山越来越伟岸……

山中过客

萧版的父亲如新河一样曲曲折折，不断向前奔流！

清风徐来

楼主也是一位父亲，相信会向您的父亲一样，将水一样柔情、竹一样坚韧的亲情续写下去的。

蝶之灵

时光在流淌 小河在流淌 父爱在流淌 涓涓 恒久 绵长 不停歇··

沙子

父辈们的精神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下一代，萧版从心灵弹出：亲情延续的音符，真切自然！感动！

萧若秋

回复 2# 凌寒如雪


    文字是清浅的，写此文时，突然很多往事历历在目

萧若秋

回复 3# 智商一米二


    父辈的大山，苦难沉重，无尽的牺牲

萧若秋

回复 4# 山中过客


    我们这段叫新河

萧若秋

回复 5# 清风徐来


    不如父辈们的牺牲精神，有点惭愧

萧若秋

回复 6# 蝶之灵


    爱是不会停息的

萧若秋

回复 7# 沙子


    有本电影《我的父亲我的儿子》很感人，我家也有这样的情况

清风徐来

回复 11# 萧若秋

环境不同了，现在的物质条件能给予孩子的更多，那不是牺牲精神的缺失和减少，只是们没个必要的了。在孩子需要的时候，现代的父母，还是会义无反顾的。

书中浪子

是呀,有儿方知父母恩,唯有长大到成家立业了才能理解当初父母对自己的爱!平凡又伟大的父亲!{:1_244:}

芦花荡

落泪……

毛毛

朴实感人的文章，祖父、父亲、我、儿子，代代父爱的延续。
感动中。
每每等自己做了父母，才会理解自己父母的那份爱心与苦心。

被河蟹的TIGER

我喜欢听那个年代的故事。。。很多事情沉淀到最后才领悟

萧若秋

回复 14# 清风徐来


    清风说的对

萧若秋

回复 15# 书中浪子


    每个父亲都平凡而伟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