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萧若秋 于 2011-5-10 17:43 编辑
二
赵挺诈死过好几回。是死给我看的。其实,他也实在没辙了,只能用死来反复敲诈勒索。上吊在电风扇上的那次,是赵挺第一次装死。后来,我还见到过他赤身露体仰躺在浴室里,手腕处鲜血淋漓,瓷砖上血迹斑斑,甚是血腥。规模玩得最大的一次,是一个交通警察在深更半夜打电话给我,说赵挺出车祸,差不多死了。那是一个刚下过雪的冬夜。天冷,滴水成冰的气候,能把人的思绪都冻住。我的理性被冻住,再次成了感性白痴。待我化十多分钟赶到,赵挺不差分毫地叹了口气。医生很意外地告诉我,人清醒过来了。赵挺那时已经被人家从车子上拉拽下来,仰面躺在雪地上。医生正在初步检查,决定是送殡仪馆还是送医院。那次赵挺演戏化了血本。故事情节是他开着一辆本田雅阁往行道树上撞。参演人员有交通警察、医生、120车驾驶员等。他们属于不知就里的演员。当时,我恨得牙痒。经历过这大场面的诈死,后来人们再对我说赵挺死了或要死了,我就笑。赵挺他妈的能死? 赵挺对我诈死,是很可笑的事。 赵挺四十岁,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。一米九的块头,满身肥肉,偏爱黑衣、莫干西发型。给人的感觉很野、很粗犷,像是混社会的。其实赵挺就是混社会的。赵挺有一家货运公司,十多辆运输车。在生意中与社会上的各色人打交道,成熟而理智。在同行中,没一个人敢抢赵挺手中的客户。这是因为赵挺的理智中透着狠。或者可这么表述,赵挺给他的狠劲涂了层理智。闪着智慧光芒的狠劲,具有见招拆招的能力自是不必多说。我到他公司去过。人们不喊赵总,而是喊赵爷。赵挺作为爷的气派,自然不是喊我哥时的摸样。作为爷时,赵挺眼光锐利,似一把锋利的刀,咄咄逼人。那眼神可以在人家脸上舞蹈、撒野、做爱。但他在做我弟时,眼光又很柔顺,还带着小孩的天真、狡黠。语气也不同。做爷时,赵挺是一腔指点的口吻。他一面发话,一边伸出右手中指,在空气中点点、敲敲。一根很粗的白金手链随之发出结实而暗哑的哗啦声响。当他变成我弟时,喜欢用讨好的语气跟我讲。比如,今天我们去吃河豚好不好?开春到黄河走廊去转一圈行不?这两年,赵挺发了一笔财。数目不详。去年我儿子小米过生日时,赵挺送了一只草绿色真皮书包。一打开来,里面是成捆的钱。好几捆百元钞票。柳金当着赵挺的面,沉着脸把包丢到了门外。其中原因,我下面会详细讲述。我和柳金都认为赵挺是很体面的有钱人。在如今,有钱人活得很洒脱,能够得到许多乐趣。但赵挺只把乐趣系在我身上。有一段时间,到了晚上赵挺要出门的话,非得我陪着才行。仿佛夜的黑色由一只只鼠构成。鼠们扭作一团,勾连成地上、空中迷糊而可疑的的黑。而我,是一只猫。越丑陋越凶恶的猫。 赵挺喊我哥,但我不是他的亲哥。要是从血缘关系上去绕,费好几日时间也绕不到哥这位置上去。唯一的理由,我只是年龄比赵挺大了两天时间。在宇宙时间里,不算个屌。勉强算是哥吧。但这世界上,比自己大的人挺多。多如牛毛。终不能碰一个就喊一个哥。年轻时,赵挺喊我哥,我还乐呵。到了四十岁上,我就不乐呵了。主要是被赵挺缠得要窒息。想想,也颇为冤屈。在长相上,我瘦小。一米六的个,一百斤不到的体重,长得基本算是歪瓜裂枣。从这点来说,我喊赵挺为哥还差不多。在混社会的能力上,我更应该喊赵挺为哥。有明眼人曾说,我读书读迂腐了,所以会活得穷酸。这说法是抬举我。迂腐是真,但未必是读书所致。我在单位里,算是混口饭吃的人。看不清事情本质是我最大的弱点,没有赵挺一针见血的能力与魄力。我读过一篇故事,说人们为何成不了流氓,是在乎后果的疼痛。在言出口、拳出手的刹那,脑中就闪现出后果,是一种理性的柔弱。我就是这样一个柔弱之人。为此,我不知道赵挺为何会没日没夜来喊我哥。(待续) |